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158 ? 相互扶持的第三十一天

關燈
158   相互扶持的第三十一天

◎夫人這樣看我,可真要命。◎

此言一出,滿堂具靜,眾人皆朝崔恒望來。

擠在人群中的姜蓉亦攥緊手心,焦灼地看向崔恒。可他卻神態自若,不疾不徐地從袖中取出一卷明黃卷軸,姜蓉霎時只覺兩耳嗡嗡,心臟都快從胸腔蹦出。

不是說只仿密信,他怎麽拿出聖旨來了?

姜蓉暗抽一口涼氣,這人,真是膽大包天,也不提前與她商量,官家筆跡,豈是那樣好仿的!

就在她腦中思緒翻湧之際,崔恒將手中卷軸徐徐展開。

裏面赫然是先帝在世時所留密旨。

他將卷軸恭謹呈給官家與太後分辨,自己退回原位回道:“微臣十二年前曾奉先帝密旨前往青州調查不眠山一案,當時與微臣所去密衛,十去九不歸,幸得皇城司指揮使高勘,江寧府知府唐之堯相救,微臣才得以僥幸逃脫。”

“等官府援兵趕到,我們方知那不眠山上早已白骨累累,屍橫遍野。後經仵作檢驗,那些白骨多為壯年男子,另有少數婦孺與老者,這些無辜喪命之人,可都是我大宋的普通百姓。”

“胡扯,那與我們有何幹系!”柏相不忿打斷他的話。

“讓崔大人說完。”官家捏緊聖旨,少見地出聲呵斥。

崔恒朝官家行禮致謝後,方接著說道:“先帝初聞此案,大為震怒,下令我等嚴查此案。可當年因各種原因,大理寺查到前兵部侍郎身上時便被先帝喊停。”

“這一點,想必大理寺的大人們都有印象。”

見他言之鑿鑿,所說又與事實相互印證,此時,四周的大臣們也不禁低聲嘀咕起來。

崔恒並未理會同僚們的議論,他直視秦、柏兩人,肅然道:“事後,先帝喚我至延和殿議事,告知我那時並非深究時機,此案日後擇機定要重啟,也是因此,先帝這才留下這道聖旨以備後患!”

沈太後淡淡出聲:“若此封聖旨確為官家親筆,那此案重t啟便再無質疑餘地。官家,讓人將這道聖旨給卿家們看看。”

官家扭頭看了太後一眼,抿唇頷首。

有內侍上前,將聖旨先後遞給楊相、徐中丞、李侍郎、周太傅等人甄別。

看著大臣摩挲細觀那份聖旨,姜蓉目不轉睛地望著崔恒,她喉間幹澀,一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,崔恒他,為何不讓自己來仿。

這份聖旨每傳遞一個人,姜蓉的心就隨之咯噔狂跳,屏氣懾息。

她僵直著背,看著崔恒侃侃而談,不時補上幾句當時的細節,說得仿佛真的一般,後背不禁冷汗涔涔,汗毛直立。

崔恒這廝,竟如此膽大妄為。

幾位重臣聚在一起低頭議論幾句,又迎著光仔細檢查了下聖旨的細枝末節。最終做下決定,這行文風格筆鋒筆觸,連落筆時的停頓都與先帝的習慣極為相似,又兼有玉璽印章為證,他們認為,這份聖旨,應當屬實。

姜蓉把顫抖的手暗暗收攏在袖間,將快蹦出喉嚨的心按回胸膛,方強作鎮定地看著堂上繼續爭論。

“是,先帝此舉雖不能證明兩位大人與不眠山案有關,但亦足以推翻此案已蓋棺定論之觀點,重啟此案並非不尊先帝,反是踐行先帝遺願。”

繞了一圈,重點又回到現有證據能否證明秦、柏兩人與不眠山一案有關。

秦太尉三十年前曾在青州任職,而柏相,當時也在江寧府任上。在時間與地點上,兩人皆有充足的作案空間。

大理寺將此案關聯人證與賬簿一一展示,秦、柏兩人卻絕口不肯承認。

秦太尉痛哭流涕,神情悲愴,連呼冤枉:“還望官家與太後明秉,老臣忠君愛國之心,天地可鑒,大理寺所呈證據壓根無法證明老臣有謀判之嫌啊。捏造此等證據之人,實在是其心可誅。”

“哦?果真?”高勘從堂後悄然走出。

“兩位大人莫要以為自己將手腳處理幹凈,此事便不存在。”

說罷,他取出兩封信在兩人跟前一晃。

雖他動作極快,但兩人還是辨認出那陳舊的信紙上的熟悉字跡。

怎麽會!兩人瞳孔一震,他們明明已將來往書信燒光。

“你!”柏相訝然出聲,卻被秦太尉拉住。

高勘並不理會兩人,轉身將信遞給內侍。

官家與太後沈默地看完兩封書信,臉色愈發陰沈。

“事到如今,兩位愛卿還有何可辯?”沈太後正色斥問。

“太後,冤枉啊。”兩人齊齊跪拜喊冤。

沈太後讓人將書信遞給朝臣辨別,這兩封書信紙張泛黃,墨跡也略顯晦暗,想來已年月已久。

待眾臣看完,太後又讓人遠遠拿著信舉在兩人面前。

此刻他們心中的震驚已難用言語形容。

怎麽會,怎麽會這麽像他們的筆跡,莫非,那些信在燒之前便被人調換?

不,不對,秦太尉眼尖地發現一句話不對勁,他從來不愛用這樣的語氣與人交談。

他深吸一口氣,沈聲辯駁:“太後,汴京多能人異士,仿照微臣的筆跡想來不在話下,但他們千算萬算,也有錯漏之處,這筆跡雖可仿,但他們又豈能仿出一人言語斟酌習慣?”

說罷,他將那句錯漏指出,懇求太後明察。

沈太後並未回應,她只問柏相:“柏愛卿,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?”

“臣亦從未寫過此信,望太後還臣清白。”

“賀侍郎。”沈太後掃視群臣,輕飄飄喚道。

“微臣在。”賀任出列,垂首行禮。

“柏大人是你岳父,秦大人......”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秦太尉一眼。

“你亦熟悉。”

“你說說,這字跡可像他們的?”

堂上一陣沈寂,眾臣心中惴惴,這誰人不知賀侍郎與兩人甚是親近,太後此舉,究竟意欲何為?

賀任並未擡頭,沈默片刻後,他啞聲答道:“臣認為,這字跡與兩位大人的確實相像。”

“賀任!”柏相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。

沈太後此舉,眾人還如何不明白,怕早就坐穩釣魚臺,只等魚兒上鉤了。

今日將兩人放出公審,也並非出自信任,而是借此在人前造勢揚威。

“是否謀叛事關重大,需仔細查探後再做決定。可不眠山上你倆私開礦場,盜挖礦產,壓榨民工,肆殺百姓,這可事實清楚,證據充分,兩位愛卿,若老實交代,官家便網開一面,從輕處罰,若你們依舊執迷不悟。”

沈太後看了眼秦太尉,又看向賀任,凜然道:“那就莫怪我們,斬、草、除、根。”

隨後,她叫來禁軍將兩人分開,挨個訊問。

接下來的事出乎意料地順利,秦太尉率先認罪,當眾交代了這些年在不眠山上所犯罪行,順帶也將柏相供了出來。但對於謀叛一事,他矢口否認。

這下,人證物證俱全,柏相是否承認,已無太大意義。

兩人坐贓枉法,草菅人命,所犯罪行,實乃罄竹難書。

至於謀叛一事,所涉證據皆系姜蓉仿寫,此事太後亦知情,拿那兩封信出來,不過是想寬打窄用,訛嚇兩人認了私設礦場之事。

既兩人皆已認罪,謀叛一案除雲娘子那封絕筆信外確無再多證據,只得不了了之。

看著兩人高呼冤枉被禁軍押下,圍觀百姓紛紛高呼官家太後聖明,姜蓉身形搖晃,總算暗松一口氣。看來,沈太後此舉意在殺雞儆猴,亦為籠絡民心。

她死死盯著崔恒,可這人偏偏不肯回頭。

姜蓉無奈,只得隨人流往外散開。

等崔恒穿著那身官服回到家中,姜蓉憋了一日的郁氣這才得以宣洩,她將所有人揮退,微笑著揪住崔恒耳朵,壓低嗓音喝道:“你不要命了!”

猝不及防被夫人如此親密攻擊,崔恒眨巴著眼,歪頭看向嗔怒的夫人,不怒反笑:“要命。”

“要命你還這樣膽大,如何不與我提前商量?”

姜蓉睫毛微顫,一雙美目中閃爍漣漣淚意。

崔恒見狀,爽朗一笑,攬著姜蓉回道:“夫人這樣看我,可真要命。”

“呸!說甚糊塗話,和你說正事呢。”姜蓉啐他一口,錘向他胸膛,但語調已是柔軟三分。這呆子,何時也學會了油嘴滑舌。

“在我心中,夫人的事便是正事。”

看他如此作態,姜蓉只覺一拳揮在了棉花上,最後一絲怒意也消散一空。可剛剛的問題崔恒仍不肯直面回答,只一副我做的很好,求表揚的神情。

姜蓉心中憋著一口氣,才不想如他的願,只收斂情緒笑問:“你呀你,那筆跡讓誰仿的?”

“遠在天邊,近在眼前。”崔恒又賣關子,一雙狹長的眸子瀲灩生輝,望向姜蓉的目光盛滿柔情,直灼得人往後一縮。

姜蓉不敢直視回應,只得撇開視線,低聲問一句。

“你?”

崔恒搖搖頭。

想起兒子仿起畫作來亦栩栩如生,姜蓉心中突然萌生一股不祥的預感,她顫聲試探:“莫非是兒子?”

崔恒悶笑點頭。

姜蓉氣得咚得一聲站起身來,她連連後退,指著崔恒半晌發不出聲。

“你們,哎!”兩人對視片刻,她終究是敗下陣來,做都做了,現在也無挽救餘地。這孩子也是,小小年紀盡隨著他爹胡鬧。

“夫人,莫氣。”崔恒忙起身哄她坐下。

兩人相依走到桌邊,“我這如何是氣,你們實在是膽大包天。”姜蓉聲音越來越低。

崔恒拍了拍她的背,示意她勿要擔心。

看她依舊回不過神,崔恒附在她身邊耳語:“官家說要徹查此案是真的,聖旨是真的,印章也是真的。”

敢情只有筆跡不是真,姜蓉無奈地睨他一眼。

至於這其中兇險,姜蓉不用想也知,光是那聖旨與玉璽要弄出來,就不知得費多少功夫。

其中經手之人是否可信?崔恒他,莫要因此事將自己也拉進去。

直到他附耳小聲說了一個人名,姜蓉眸光晦暗,終是垂首不再言語。

解決完此事,姜蓉才總算敢放松心情回想起不眠山案的細節來。

這麽多年了,她期盼了這麽多年的仇突然報了一半,姜蓉心中空落,總有種身處虛無的錯覺。

原來,那些可以隨意操縱她人生的貴人,在皇權面前,也不過如同螻蟻一般,毫無反抗之力。

姜蓉洩了一口氣,呆呆地望著床頂出神。

次日,官家的敕令便已下達,秦、柏兩家,連夜被下獄抄家。

作為主謀,秦、柏兩人被判秋後問斬。

而其餘家眷,年十二以上者全部流放崖州,七歲以下女子則被充入教坊司,罰為官奴。

兩人倒下後,仿佛是為了安撫兩人舊部,賀任在朝中開始受到重用。

姜蓉便知,太後接了她遞過去的梯子。

太後提拔兩人,左不過為了拉攏他們背後的勢力。

有賀任這樣獨特又好拿捏的存在,太後確實不必再忍受秦、柏兩人。

至於柏相,為何不爆出賀任身份,姜蓉想,怕是為了柏秋娘著想吧。

只是他在獄中,消息不大靈通,怕不知早在他們抄家當日t,賀任便寫了一封休書,放了柏秋娘歸家。

當時兩人在門前那一通爭執,還惹得四周鄰人議論紛紛呢。

就連崔恒,聽聞此事後,也黑了臉,暗暗嘀咕了一句什麽,姜蓉倒是沒聽清,她此刻正想著,賀任休了她正好,她正愁著究竟要如何處理柏秋娘。

沒了柏家的庇佑,柏秋娘便連一張紙老虎都算不得。

她被休那日,姜蓉還去看了場熱鬧。

果真就見柏秋娘臉色暗黃,人看上去比宮宴那日要頹靡老氣許多。

柏家一倒,柏秋娘身份就變得特殊,說她是良民也使得,說她應流放也使得。

畢竟她已不是賀家婦。

對於賀任的決定,李氏自然額手稱頌,這樣不下蛋的母雞,家族再無助力只餘拖累,她賀家要來何用?

至於那人,來汴京前她是萬萬沒想到,秦彥的光是一點沒沾上,兒子倒差點受了牽連。

她現在只慶幸,幸好兒子沒有與他認親,才得以逃過一劫。

只是可惜,李氏的如意算盤很快便被京中的流言蜚語打破。

就在柏秋娘被休後,京中霎時席卷一陣流言,百姓們都在傳,賀任賀侍郎是秦太尉之子,按律,他亦應隨秦家眾人被流放崖州。

這個謠言很快便從市井傳向官眷圈中,等李氏出去赴宴被人戳破這層窗戶紙,氣得她捏緊帕子,臉色煞白直呼荒謬。

雖她矢口否認,但在場眾人無人不是人精,哪能不知她的心虛與害怕。

一石激起千層浪,此事很快被禦史臺捕捉,朝堂之上,禦史們聞風而奏,連參賀任三本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幼兒園式權謀,實在難搞,以後緩過來了再改改吧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